舍命?
4月29日是林昭的忌日。不久前的这一天,我的心情和天气一样阴沉。
从小,我的心目中的英雄就是林昭、遇罗克、张志新。在我成长的那个年代,何以在种种红色的高压之下,得以喘息到这等自由的信息,实在令今日的我仍旧感到诧异。那个年代。我们的官方英雄人物,应该是刘胡兰、列宁和雷锋。
这三个人令我自幼有了一种致命的英雄主义情节。而这三位英雄,最后的结果,都是被迫害致死。那时的我便开始问自己,如果有一天,我面临着生死的抉择,那么我肯不肯为真理、为信仰,或者为我爱的去舍命?
对于这个问题,我一直在逃避。最初我会用前主席的那句“Too simple, somtimes naive!”来自嘲。我怎会遇到这样的抉择?!不过随着阅历的增多,我渐渐感到,这样的舍命抉择,其实是会存在。我舍弃的,未必是我这条命,可能是人身自由,可能是移动自由,可能是资源,可能是舒适的生活,可能是许多。
不久前我做了一个梦。梦中那是国共交战的恐怖岁月。我保护几个孩子在山区辗转。不过很快的,在一个山坳,我们被对方发现了。对方领头的举起右臂,开枪射杀了我保护的一个孩子。我来不及悲愤,这时他又举枪对准了另一个孩子!我内心在激烈地挣扎,一方面我想好了我要用身躯去保卫那个孩子,死,我是不怕的。但是不怕死亡的我,那一刻的犹豫,竟然是害怕子弹进入身体那一刻的痛!
人在梦中都是会有防御机制的。从来都是在噩梦中惊醒,而不是任由噩梦毁坏自己。所以我在这个梦中,自然也不会任由对方的枪子打过来。梦很聪明,它总是恰到好处地进行它的跳跃和进行方式。然而当我用身躯护卫孩子的一刹那,我所感到的害怕,是非常真实的。我所怕的,仅是肉体的疼痛!我知道我死后会去哪里,因着对基督的信,我也深信我有永恒的生命,将来也必复活。但是我尚且存留在世上的时候,肉身的疼痛,却令我感到有些畏惧。
从前想到耶稣在十字架上为罪人舍命,我很少会想他有多么的痛。但是这个梦,就在我用肉身护住孩子,对方的枪眼就在我身后的那一刹那,我想到了耶稣,他为他所爱的人所摆上的,是何等舍己的爱!
耶稣在十字架上舍命,替我赎罪,使我得新生。正如圣诗中所唱:“为我,为我,你命曾舍,我舍什么为你?”前一阵子我心中有着很多的不满和不快,甚至我会任性地埋怨天父苦待了我,我给LJ写信,题目就是“我真想大哭一场”。LJ虽是弟兄,心肠却极为柔软,也时常大哭一场,频率远超过我。他在回信中表达了与我一样的困惑与偏执。我们过去所追求的,都是所谓的“精英价值”,我们竭力追求的,是脱离平庸,进入不凡。由此,我们对于底层的劳苦是不想过问的。但是神偏偏分别把我们放在服务底层人民的群体中,干着许多琐碎、重复、在幕后默默无闻的事情。一个毕业于港大,一个毕业于北大,在刚刚踏上这卑微的服侍道路的时候,心中并不是那么的甘心!至于委屈和磨炼,就更是多如海沙。从前心高气傲的我,在云彩上飘啊飘,上帝把我击打到地上,我再次爬起来,才看到自己的不配、软弱、丑陋和骄傲。也是我再次爬起来的时候,我学会了过去从没有接触过的一个品格,它叫做:谦卑。
这个奇异的梦,以奇异的方式,再次提醒我耶稣对我的大爱。前一阵子在许多的压力和外界的期望中,我内心在咆哮,我虽然笃定我所行的路,但是我对于施与我压力和期望的人,内心是非常愤怒的。这种愤怒渐渐化为一种委屈,最后竟险些化作自怜。我如此强烈的内心反应令我反思。虽然我不再跟随外界的压力和期望,但是为何当这些期望来临时,我内心仍会有愤怒?我在愤怒什么?我愤怒他们施压于我吗?还是我在愤怒他们竟不认识我的价值?那么我在心里,是否肯定我所做的,我是否真的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有价值?
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那么的不容置疑。我所做的事情,是非常有意义,并且有价值的。我这个人的价值,也是不能被增值或者贬值的。我的价值,与我的收入、地位是无关的。
这是我笃信的,是我践行的,是我继续会坚持的。但是我走得很辛苦。
很多时候我会感到我在走一条非常规的路。当我们慨叹世风日下、社会价值扭曲的时候,在口水之余,我们还需要行动。我在用一些实际行动与这种价值观抗衡。但是我真的会觉得很辛苦。
耶稣为我命曾舍弃,然而我为耶稣舍弃世上荣华,我真的肯吗?“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,剩下这些都会加给你们。”——对于这句话,我又相信到什么地步呢?
(就在写这篇文章时,我收到房东的电话,楼市大涨,他要加租18%。我想上帝真是幽默,他要看我所说的,是不是出于真心。)
我很想大哭一场,也不知道为了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