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自责

在我妹妹面前，我更像是一个不称职的家庭教师。

为了上学方便，我的小学和初中在奶奶家度过。享受了三年的安静与自由。妹妹是姑姑的孩子，现 在上初中，也在我奶奶家住着，还是那间房，窗外同样的树，同一张书桌，同一个书柜，墙上挂着我的照片，玻璃板底下压着我的照片……今天下午我坐在那张古旧 的椅子上，吱吱哑哑，它仿佛在说话。坐在午后的阳光中看书，我突然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熟悉，四处散发着我的味道，满目皆是我留下的足迹……可我妹妹，也 是一个怀揣着梦想的花季少女，为什么整日要生活在我的影子中？

妹妹不用功学习，很令家里人发愁——但我确信她是一个很聪颖的孩子。难得见几 次面，可是每次见面，姑姑都要说：“快让姐姐给你补补课！”——以至于我盼着与她见面，又怕与她见面，因为我觉得我首先是她姐姐，可是我找不到姐妹间的那 种亲情，我觉得我更像是一个家教，而且是一个苛刻的不称职的家教。上一次为她准备一个英语口试，有一个问题是你家有没有将要离别的人，你是否感到伤心， 哟，将要离别，这不就是我嘛。我模拟考官问了她，可是她说她不伤心。我感到很不解，也很难过，这个姐姐当的，每次离别，妹妹竟然不伤心！不过我还是问了她 why?她说因为姐姐很棒，而且姐姐出去后生活会更精彩，我为她高兴……其实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哭……

今年考高中，但是她的现状不容乐观—— 当然我绝对不是考试的捍卫者，我仅是遗憾于她对于学习松懈的态度。我去了她家，看到她没有一丝复习的状态，倒是颇有些一问三不知的架势。我是个很温和的 人，但是还是开口批评了她几句，句式多是：为什么你不能……？为什么你不去……？为什么不知道？ 为什么不着急？她眨着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，我突然感到我很残酷。可是当我回到满目疮痍的卷子和空荡荡的课本的时候，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虽 然我从那种压抑的教育制度中算是“成功”地走了出来，但我深知那里面的痛苦与无奈，我深知我的步伐踉踉跄跄……好吧，我安慰自己，我仅是生气于她对于知识 和学习的态度。可是知识一定要是教科书上的吗？可是在这种环境下不走这条路又能怎样？每当面临我的妹妹，我都感到好无奈。

姑姑和奶奶总是 说：瞧瞧你姐姐！当初你姐姐在的时候……老实说，我对于这些说辞厌恶至极！每次她们说这些的时候，我都觉得特别的窘迫，特别的痛苦。我觉得我妹妹是个相当 有涵养的小孩儿。我不止一次地请求过我奶奶不要在妹妹面前提我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念叨出来。我算什么，我有什么资格在妹妹的生活中“阴魂 不散”？回想我的成长历程，充满了鼓励，肯定，正是这些积极的暗示才让我那么自信，那么乐观。我们总是感慨于妹妹成绩的差劲和学习的松懈，却不去反思我们 如何在她的成长道路上拉了她的后腿——尽管那表面上看上去都是“为了她好”！

夜深人静，我坐在自己的书房中，想，如果我成长的岁月，满目都是另一个人的“成功”，满耳都是对于另一个人的回忆，那么我还是我吗？

姑 姑后来搬走了，妹妹也有了自己的天地。面对奶奶家的那间房子，我竟找不出她的什么明显的痕迹。墙上还是我的照片，玻璃板底下还是我的那些收藏——十好几年 前的东西，甚至还有我用过的钢笔……吱吱哑哑的椅子，也在诉说我的故事。真后悔，初中毕业后知道妹妹要来，应该把我的一切都清空。姑姑觉得留下对她是个鞭 策，而在我看来，是不折不扣的无声的摧残……我算什么！

深深的自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