烧味
几年前初到香港时,吃着觉得新鲜的多,喜欢的少。现在怕是因为习惯而喜欢了。比如在寒冷的夜晚,就很想吃一碗热乎乎的云吞面,或是一碗鱼蛋粉,再加一份生菜或是菜心,吃得很满足。我已经快忘了在北京寒冷的夜晚特别想吃什么,可能是因为选择太多了,反到没了重点。
香港街头还有一景,就是它的烧味。烧味烧的东西可以有很多:叉烧,烧鹅,烧鸭,豉油鸡,香妃鸡,卤味,烧肉,烧猪青,烧乳鸽……一排排挂在透明的橱窗里,大师傅有时还顺手挂了几根青葱,几条红肠。远远望去,色彩浓重,很是妖艳。之前我一直很抵触这种吃法,觉得一盘白饭配几片叉烧怎么能算是一顿饭?现在嘛,一阵子不吃就想!还特地跑去坚尼地城一家出名的烧鹅店去买来吃。
来香港以后接触到了很多的潮州菜。潮州菜好吃,他们往往能用最普通的材料做出最香口的饭菜来。而且我发现潮州菜馆爱起“兴”字,我常去的几间都带这个字,有的是潮兴,有的是全兴,有的是同兴,有的是金兴,还有三兴……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一件潮州烧味点门口排了大长队叫外卖,回去的路上听见两个路人指着那间店说:那的烧味好好吃哦(香港说话就是爱啊啦嘞的)。我就想,这么好吃的烧味店,我不试试怎么行?晚上加班的时候我还盘算着要个烧鸭拼什么好。后来终于“出狱”了,我赶紧奔向这个某兴烧味店。在这里发生了一些很好玩的事情。
远远地我就闻见了叉烧味,有时一队人等着叫外卖。我斜身挤进去堂食,嚄!人还真多!一张小圆桌满满登登坐六个人,人人面前一盘烧味,吃得那叫一个香!而且还都是西装革履的,真是有意思。我坐定,要了一个烧鸭拼油鸡,一碗老火例汤,一盘菜心。这烧味不仅色彩亮丽,味道就是好。人人脸上洋溢着满足,真的。吃着吃着忽听得一阵阵东北话,原来是东北的朋友来这儿旅游,不太知道应该要什么,好像点了半只烧鹅,一份烧排骨,还有什么就听不清楚了。后来人渐渐少了,我也能听清楚他们对于广式烧味的评价。一个说:“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!”一个貌似顿悟又很是同情地说“瞅瞅,香港人就爱吃这个。”我半盘米饭还没吃完,他们就买单了,我一看,半盘子烧鹅几乎没动。他们看看我盘中的东西,很是惋惜资本主义怎么就吃这个。我看看他们盘里的烧鹅,很是惋惜这么香的东西怎么就不吃!
我又低头吃着,肚子渐饱,很是满足。这时有三个高高大大的外国男人坐在我这一小桌上。我一看挺惊讶,不去兰桂坊,怎么跑这儿来了。正想着是不是要翻译一下这些禽畜怎么说,其中一个威猛的男迅速熟练地用英语说“三个叉烧饭!”然后他就把筷子放在一个杯子里,倒了点儿茶水,洗上了——要知道,这绝对是广东人的规矩和习惯。还记得有一次我和父母去吃茶,我习惯性地用第一壶水转着洗餐具,我爸看了很是不快,说:“别洗!多不礼貌!你还不信人家洗得干净碗呀?”后来有一次我去一家常去的饭馆吃饭,实在懒得洗了,就直接吃,被一个服务员看见了,当个事儿似的跑过来说:哎呀怎么没有洗呀,然后索性帮我洗了一遍。回到这几个外国人,说着欧洲的那边的语言,点菜的那个很兴奋地发着涮了的筷子,还问我豉油放哪儿了。他还嘲笑一个同伴不会用筷子,后来果然,夹掉了一块儿,大家都笑起来,他还跟我解释说那种拿筷子的手法是“new style”。
很快我满足地吃完了,意犹未尽;东北人不知道去哪里逛了,对香港人民的饮食深深的同情;外国人还在兴高采烈地大快朵颐,兴许再叫一个烧排骨;香港人穿着西装或是便装埋头吃着,正如他们做事时一样认真。
香港的冬天没有肃杀的凄凉,一排排烧味与霓虹一起将夜晚的城市点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