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只老家巧
有一只麻雀叫“翠翠”,她住在港大Starbucks附近,与她的同伴一样,每天去Starbucks吃饭聊天是她生活的寄托。
翠翠的爸爸是一只很有思想的老麻雀。每天清晨,他都会独自在校园里飞行,思考着他眼中大学的意义。他特别喜欢那个荷花池子。他喜欢数算花苞的数目,他也懂得品尝凋零的无奈。他时而去孙中山先生像的肩膀上站站,他不是很懂“三民主义”,但是他为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感到沾沾自喜。约摸六七点钟的时候,他就蹲坐在中山阶的红砖上,等待着暖融融的阳光,观望着早起读书的孩子们——运气好的时候能碰上那么一个半个。他不喜欢像翠翠她妈一样整日雀跃于Starbucks周围,等人家用餐完毕,马上飞到桌子上战战兢兢却又满心欢喜吃着那些残羹冷炙。他的很多邻居都得了“三高”,也包括他的夫人。他认为他们那是咎由自取,有时他还会冷笑一声,说:“拾人牙慧,有什么出息!”
翠翠这名儿,就是这个老家巧儿起的。刚才说到他不喜欢每日在Starbucks附近转悠,那他喜欢做什么呢?他往高处飞,Starbucks上面就是图书馆的旧翼,最高层是冯平山中文藏书馆。他不认识英文,但是他识些繁体字。他喜欢飞到那个窗台上,有的读者喜欢靠窗捧读,他也跟着看几眼。那还是他年轻的时候,翠翠她妈刚怀了孕,他正为起名字发愁,突然看到有个淑女在读《边城》,于是他眼前一亮,对,就叫“翠翠”。其实更让他眼前发亮的,还是沈从文笔下的湘西。他幻想着移民到那个地方去,远离这尘世的喧嚣——尽管他眼中的喧嚣就是Starbucks的音乐和人们的交谈。
他有的时候很鄙视他的同类。每天就在Starbucks的阳伞上站着,说闲话,然后观察着哪桌子的人要走了,俯冲下去,在光滑的桌面上小心紧张地蹦向盘子,眼珠子滴溜乱转,然后贪婪地一通猛吃,又时刻高度戒备着,随时逃离现场。一点儿也不潇洒从容。有的麻雀还因此染上了咖啡瘾……他从来不去吃那些东西,他恪守着勤劳的传统。
有一次他听到了翠翠和伙伴们的谈话,突然间一阵担心。哎,谁来管管麻雀子女的教育问题呢?事情是这样的:有一天翠翠问她的同学摩卡(摩卡的妈妈酷爱喝iced mocha,所以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),“为什么我们是麻雀呢?当只老鹰多好,哪怕当鸡鸭也比麻雀视野开阔啊。” “不然。我听Latte说,在港大食肆卖烧味的地方挂着的都是光屁股的鸡鸭,不论雌雄,都被扒了毛儿,烤得黄黄的,那屁股的轮廓明朗极了!真是他们的悲哀。” 翠翠脸红了,又问,“那当个老鹰总是值得羡慕的吧?”“不然。当你仰头看老鹰在天上飞的时候,觉不觉得特别熟悉?像极了在地上爬的蚂蚁。所以当麻雀最好。当一只住在Starbucks附近的麻雀更是幸福。”翠翠的爸爸感到心寒。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?他还能说什么呢?
我经常去Starbucks后面坐坐,也喜欢观察那些麻雀,一次偶然的经历让我认识了翠翠的爸爸,我很欣赏这只老家巧。他想和我谈谈“麻雀眼中的香港人”,我很感兴趣。下次再整理我和他的谈话笔记。
观察麻雀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如果你下次和我同去,我买杯咖啡给你。